【权瑶】复婚,中

  雷文

  

  

  

  

  

  “小姐,您别忍着了,要是心里不好受的话,哭出来就好了。不行的话,明个奴婢去求大夫让他给开副落子方。您千万别有苦憋在心里……千万别委屈自己。”

“是啊,小姐。奴婢知道您要强,可这种时候不是要强的时候,奴婢不能做您的主,可奴婢也是从小跟在小姐身边伺候的。姑爷那么对小姐,小姐实不该留着这负累在身边。既然已经和离了,这孩子也确实不该留了。不过这也就是奴婢劝小姐的话,一切主意都得小姐您自己拿……到底也是条人命……”

是啊,到底也是条人命。

算算日子,这孩子也两个多月了,两个多月的孩子,能有多大呢?

关于这孩子去留的问题,蔺幽兰足足想了两天,这两日的深思熟虑,让她做好了决定。

她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流云跟追月两个丫头也早都知道她地选择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其实心里还舍不得,他们两个人明明都在乎对方,可一个傲的端着架子,另一个更傲。两个人都不肯低头,有什么误会也都不说。

这日子还能过得下去吗?

蔺幽兰怀孕的事儿很快就被蔺孤阳知道了,老头心急如焚地跑过来劝,可劝了几句之后,他也就不劝了。她看着温柔和善,可脾气却比一般人倔多了。当初她要嫁十雪是,现在执意不回家住也是。

她这脾气就这样,倔得很。

蔺孤阳只余一声叹息,这叫啥事儿呢,那王八蛋跑远了,虽然眼不见心不烦,可这孩子到底有他一半的骨血,这么一牵扯着,没由的让人膈应。

蔺幽兰知道蔺孤阳的想法,她没有她爹那么焦虑,反而是劝着她爹道:“父亲,这事儿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反正他人走了,这孩子跟他也没啥关系了。我的孩子是我的肚子生出来的,干他什么关系?这孩子跟着咱们爷俩姓,往后他就是您亲孙子,您何必计较他爹是谁?”

这话给蔺孤阳提供了新的思路,仔细一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儿,反正他们两个也和离了,这孩子跟他也没啥关系了。

他这正愁抱不上孙子呢,这孙子说来就来。

蔺孤阳被蔺幽兰这么一劝,心里面美得很,这下他也不觉得难受了,那王八蛋女婿不是东西,可这孩子可是无辜的。正所谓人之初性本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孩子往后有他在身边照看,想必是断然不会变成他爹那个德行的。

而孩子的爹骑了快马赶了一个月的路才到北疆边关。

十雪一到边城,就去找了君子宿去领命。旧友重逢,两个人彼此也都感慨。原本平起平坐的位置,如今十雪要居于人下,他自己不觉得这是个事儿,君子宿倒是替他犯了愁。

“何必呢?我知道你看不上蔺孤阳,可他到底是你老丈人,还是朝廷命官,于情于理你也不能说打就打吧。”

“是觉得我太过冒失?还是你也觉得,是我错了?这些话我听了很多,没想到来到这里,一向最通情理的惊罔玉衡倒是跟那些只看利益的鼠辈一样目光短浅。看来我是来错了,千里迢迢背过来这么一坛好酒,本想与你分享,结果却听了你这么一番替我考虑周全的话。”

十雪脸拉得老长,完全不给君子宿一点面子。

君子宿知道他心里憋着一股鸟气,毕竟遭贬还背着罪来的,搁谁心里都不好受。尤其是他跟蔺幽兰的事儿,他也听说了,不过外面传得太邪乎了。虽然他不在京城,可十雪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清楚。他虽然面上不说,可谁都知道他一直暗恋蔺幽兰的事儿。而且他一向骄傲自负好面子,怎么可能跟勾栏院的女人搞在一起?

“哎,说这些伤人的话何用?你跟我吵嘴,是觉得我跟幽兰的关系好,所以会站在她这一边?”

听着君子宿嘴里面的幽兰,十雪心里莫名的有些酸意。

“呵,你不说我都忘了,当初你们以四块玉的身份结交。才子佳人,无端风流。倒是我,像是个局外人……”

这酸溜溜的话一出口,君子宿就知道他果然是醋了。这死鸭子嘴硬的人明明在乎得要命,可嘴上还是不饶人。

“在你的面前谁敢称才子?文状元做将军的,你可是本朝第一人。”

“犯不着这时候来恭维我。”

君子宿拉住就要离开的人道:“你呀你,什么时候都是这副臭脾气,我若是女人,我也受不了你这脾气。”

他拽着十雪坐了下来。

“都结婚三年了,人都是你的了,你还计较那些?你明知道她跟六合不可能了,吃这份干醋又有何意义?”

十雪撇嘴道:“说得好像是我故意找事儿一样,明明就是她看我不顺眼。本来就是赌气嫁的,我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哎……这人要是钻了牛角尖,那真是撞了南墙都不带回头的。

“她看你不顺眼为何还要嫁给你?那欧阳造化天天追着她屁股后面跑,那也没见着她嫁给他。”

十雪不屑地说道:“欧阳造化是个小人,蔺幽兰脑子再不好,她也不会脑子坏到这个地步。”

呵……小人也比这个大丈夫做得强。

君子宿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着。

“你俩结婚之前好歹也好了一阵儿,若说赌气,倒也不是这般头脑发热。要不然你不会娶她,她也不会嫁给你。说到底这事儿不是你们两个人的感情出了问题,只是你们两个人都犟,都不肯低头。毕竟傲鹰的眼睛永远都只是俯视众生,哪里见得到自己呢?”

“……”

十雪被君子宿怼的说不出来话,只能一杯接着一杯喝着自己带来的闷酒。

“喝多了伤身。”

君子宿好心地提醒着他,可现在的十雪哪还听得了劝告?从京城往这边走的每一步路,他无一天不在想着这些事儿,道理他其实都明白,可他就是过不去自己心里这道坎。他自己也委屈,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怎么在她的眼里,自己做什么都不对呢?

“别管我。”

十雪的眼眶有些红,君子宿叹了口气道:“其实说到底,最主要的原因不在你们两个人身上。或许,她不是蔺孤阳的女儿,你也就不至于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

这话放在君子宿心里半天,权衡细思后,他还是将这话挑明了给他说。

“这话……你是在提醒我什么吗?”

“我只是觉得,你只是怨错了人。”

十雪疑惑道:“何解?”

“虽然我远在边关,可你们京城的热闹我多少也都听见了些。你跟蔺孤阳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他是你岳父,可也是你的政敌。我知你看不惯他的做派,但你脾气直,做事太过激进,不顾后果。他明面上不说什么,可背地里给陛下参了你多少本,我也从太叔雨那边听见不少。新政颁布,蔺家毕竟是老牌贵族,受到的波及最大。站在他的立场,自然是不肯让自己的利益受损。陛下再怎么站在新政一派,也不能不顾及老臣的面子。蔺孤阳两朝重臣,当年跟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的,资历辈分都在那放着呢……陛下有时候必须顾及着他们。要不然就得让人说三道四,寒了忠臣良将的心。而你呢,把这朝廷上受的鸟气带回了家。见到了幽兰总是不免想起来她是蔺孤阳的女儿。你心里面带着气,说话重了些,这架总是不可避免会吵起来。所以说,我说这事儿的症结,其实是你把怨气迁怒给了幽兰。”

十雪听着,脖子上的青筋都浮了起来,一想起蔺孤阳他这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老东西倚老卖老他还觉得自己没错?当年他是有功,可那也不是他为所欲为的理由。新法新政,是富国强民之策,轻徭薄赋,藏富于民。这是陛下设下的富国强民之法。他因为新法新政搜刮不到油水了,笼络一帮昏聩老迈的蠹虫天天站在朝廷跟陛下唱反调,这不是添乱这是什么?他好好的尚书不做,手都插到兵部来了。我看再过些时日,怕是军机要务都得插一脚。那老东西背地里面不知道琢磨什么呢,说不准背地里要起兵谋反也未可知。”

十雪气得就差喷出火来,君子宿则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证据的话还是先不要太早下定论,这边关虽远,可京城那边的人都是有千里眼顺风耳的。保不齐这番话再被人拿出去做文章总是不好。新法新政总得有点牺牲,免不了得有人当新法的替罪羊。你要是殉道了倒是小事,若是留着把柄让人大做文章,那可不是一死了之那么简单的了。”

十雪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死了就死了。你放心好了,我死了绝对不会连累你。”

“我倒不是怕你连累我,哎……”君子宿又是一声叹息。

“十雪,你这脾气真不该做官。”

“该不该得我都走到这一步了。或许是像你说的那样,我把我自己心里这股火迁怒给了蔺幽兰。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我们两个人已经和离了,我如今在边关大营,她远在京城。说不准过两天她就得按照她爹的心思再嫁。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什么可能也都没了……”

君子宿则是叹道:“若是她真能改嫁,我倒也不必跟你说这些话来。”

十雪眼神飘忽,君子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谁会浪费口舌在不可能的事儿上呢?尤其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友。我插手这事儿怎么两边都不得好,偏颇了谁都不对。但话是这么说,可我又真的看不了你们好端端的就这么散了。原本是佳偶,怎么就成了怨侣了?”

十雪仍然固执说道:“她心里没有我,我何必要强求她这些?”

“强求?你什么时候竟是这么好说话的人?没娶她之前,你就清楚她从前喜欢六合。如何过了三年之后,你才单挑出来这么一条理由?我没有为她说话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嘴硬心软最要不得。得不到好不说,还委屈了自己。”

冷风吹过,十雪倒是一点没觉得冷。

半晌过后,他低头说道:“反正我现在人也在这了,我们到底是没可能了。”

君子宿说道:“有没有可能,你我说的都不算。不过你既然来了这边,那好好地在这儿想一想也好。虽然你一时半会走不了,但也不至于一辈子都待在这儿。今年是不能了,等过了年关,开春了之后,估计陛下的火也该消了。到时候我在上书陛下,让你官复原职,早日回京。”

听到他说要让自己回京,十雪瞪了他一眼。

“在这儿挺好的,我才不回去受他们的鸟气。”

都这个时候,他还嘴硬如此。君子宿真是不明白蔺幽兰当初怎么就嫁给他了……自己好心在这儿给他分析利害关系,他倒是跟自己计较嘴硬了起来。

净是计较些没用的东西。

不过十雪这话倒是真没跟他嘴硬,他是真的不想离开这里了。或许京城的生活更加优越,但那种优越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舒适的感觉。条条框框的规矩本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跟那些老家伙整日勾心斗角也确实让人心累。

他当初读书入仕是抱着为国为民的念头的,可为国为民的初衷却早就在这些年与那些老油条的政治斗争中消磨殆尽了。

太累了,累得让人想死。

转眼之间已经是第二年的三月,桃花正盛的时节,蔺幽兰已经快要临盆,可她仍然每日都在店里接待客人。她住的地方离店里本就隔了一条路,再加上她一个人待着实在是寂寞,就算帮不上什么忙,她也不想就这么闲着。

晚上胭脂铺要关门的时候,太叔雨拎着书信跟话本来了店里。

看着她笨重的身体,他也伸手帮她开始收拾柜台。

“都这个样子了,还放心不下这里的生意。这眼瞅着就要生了,你要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我现在吃好睡好,身体比牛还要壮,倒是你那身体才应该多补补。”

“跟我逞什么强?我就算身体再差那也比你强。这生意不愁这几日,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罢。若是你觉得在家没趣,我来陪你也好,或是你到我家去,正好我一个人住也没什么意思,你去了我也有人解闷。”

蔺幽兰叉着腰瞅着他啐道:“你想要解闷找谁不好?偏来我身边凑合什么?这些日子你来的就够勤了。背地里说闲话的人已经不少了,有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再这样下去,以后我要上街都得被人戳脊梁骨了。”

太叔雨急忙拦住他的话道:“得……这话可不能乱说。和离就和离,说自己是寡妇,弄得怪吓人的。再说了,那些人愿意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咱们两个就算是有点什么事,你未嫁我未娶的,干他们什么事儿?何苦听了他们碎嘴惹自己不痛快?”

蔺幽兰听了他的话,眼神有些不悦。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府去吧,若是让人瞧见了你这时候还在这儿,我这耳根子又不知道要听到什么不该听见的话了。”

“可是这书这么重,你拿不动它。”

“有流云跟追月,她们俩一人一摞怎么也拎回去了。”

“避嫌到如此地步了吗?道理我都说了,你仍然要如此,看来你是真的放不下他。”

蔺幽兰看着他道:“没可能的事儿你也没必要劝我。”

她脸色不好,太叔雨也不想劝。他心里明白,蔺幽兰心里肯定是有十雪的。他俩分开全靠蔺孤阳成全,若非是他老人家在里面整事儿,他们两个人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虽然分开的导火索在蔺孤阳那里,但他们两个闹成这样,他们彼此之间的脾气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都是钻牛角尖的人,还都嘴硬得很。

嘴硬的下场就是她得一个人受这份委屈,这份苦。

“哎……”

太叔雨只能叹气。

除了叹气也干不了别的事。

“叹什么气?我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委屈,你凭什么要替我叹气?”

瞧着这个倔强的人,太叔雨悠悠地说道:“十雪要回来了。”

他上午就知道了这事儿,十雪回京是要面圣做报告的。原本该来的人应该是君子宿。只是最近边境不太太平,君子宿便留在军中坐镇,遣由身为副职的十雪来京面圣。

他这个消息本来是不想告诉蔺幽兰的,只是犹豫到现在,他还是说了这事。早晚他们都得见一面,就算自己有点歪心思,可到底她的心还是最在乎十雪。

蔺幽兰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明显是震惊的。可她还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了句:“他回不回京城与我何干?”

“你觉得他回来之后,会不想见你吗?”

“那你凭什么认为他一定会来见我?”

太叔雨看着她道:“他是孩子的爹,赶在这个当口,你觉得他会不见你?”

“只要你们不开口,他只会当我又有了新欢。在他眼里,我嫁给他只是赌气而已。而他也只是凑合着跟我搭伙过日子罢了。从前他在家的时候,我等着他回来,他宁肯住在天香楼都不愿回家。怎么半年多不见,你就肯定他一定会来找我?”

这一番话让太叔雨无力再反驳,而蔺幽兰从他手上夺下了鸡毛掸子,推着他出了门去。

“你来看我,我很高兴,但劝我的话还是别说了,跟他有关的事儿也别告诉我了,我现在一个人过得很好。”

过得好不好他能看得出来,她越是这么极力解释,就越证明她心里在乎这事儿。

这两个人啊……

被拒之门外的太叔雨也只能在转弯的角落里,目送着蔺幽兰回到家里。

入夜之后,蔺幽兰怎么都睡不着。虽然自己嘴上不在意,可是心里面总还是避免不了地去想这件事。

当初决定分开的时候她还没有这么难受过,可现在过了这么长时间,她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想这件事。

或许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她才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翻来覆去地总是睡不着,蔺幽兰索性直接起了床来。可她的脚踩沾了地,自己的肚子突然就痛了起来。

不妙的感觉直接袭上心头,原本准备好请稳婆后天来家,现在想想,到底还是自己太乐观了。

这小杂毛,跟他爹一样,都是个急脾气。

屋里的动静让两个丫头立马就起床奔向了屋里,眼瞧着蔺幽兰撑着肚子半跪在床边,两个丫头吓坏了,追月急忙出门去找了稳婆来,流云则是连忙扶起蔺幽兰上了床去。

这孩子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出来,这让蔺幽兰十分的措手不及。折腾了她整整一夜,从子时一直折腾到了未时初刻,这孩子总算是生了下来。

蔺幽兰被折腾得像是丢了半条命一样,她从前只知道女人生孩子很疼,但她不知道女人生孩子竟然会这么疼。鬼门关这么走一遭回来,蔺幽兰痛到最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是在痛了。自己就如同案板上的一块肉一样被一群人看着,而自己痛得已经忘记了羞耻,只顾着扯着嗓子不断的哭嚎。

这样的痛苦只能她一个人来承受,她身上痛着,心里面更是委屈不得了。

可即使她是这样的难过,在见到孩子的第一面后,她身上的痛苦竟似完全消失了一般。

那皱巴巴的小小的一张脸,正朝着人世宣告着他的降临。

“恭喜夫人,是位漂亮的小公子呢,您瞧瞧,这孩子的眉眼多俊,跟您活脱脱的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不过是稳婆讨赏的吉祥话而已。这孩子五官都皱成一团,她根本就瞧不出哪里像她。这眉头紧锁的模样,倒是有些像他那个讨人嫌的爹。

不过蔺幽兰还是差流云追月打赏了下去。这孩子平安生下来了,看着他没事儿,自己也总算是能放下心来,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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