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同×紫鷨
文笔差。
《孤生》
七月十五，月儿圆。
玄同周转多年，终于是将紫鷨的骨灰带回了这里。
玄同第一次见到紫鷨的时候，是十年前。
那年战事还未打响，紫鷨的哥哥是玄同的副官，森狱的军队那时正在紫家附近的军事区休整，刚好中秋，紫鷨便带着月饼来军队看望她哥哥。
紫鷨那年刚好十五，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她身体不好，又是家里面的小女儿，家人平常这迁就得多，一不小心就给她宠成了小公主的模样。见到玄同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怕，完全不把这位帝国的天之骄子看在眼里。她甚至霸道地爬到玄同的身上，让这位帝国最年轻的将军背着她去山顶看日落。
那个时候，玄同是有些讨厌她的。她聒噪，天真，又任性无知。甚至一点女孩子温婉的模样都没有。
很难想象，紫家这样有分寸的人家，为何会培养出这么一位小姐。
而紫鷨也对这位一直摆着臭脸的年轻将军相当反感。
她讨厌冷漠的人，尤其讨厌对她冷漠的人。哥哥上一次回家说他们的长官很好，他讲了关于玄同的许多好话，可这些紫鷨一点都没有看到。
她看到的玄同不论干什么始终都摆着一张臭脸，那张脸很冷很冷，完全没有哥哥那般温柔，很难想象哥哥口中那个重情重义的英雄会是这么一个人。
第一次见面，紫鷨觉得自己哥哥眼睛瞎了。玄同则是觉得紫色余分还真是出淤泥而不染。
他们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不好。
每一次紫鷨来军队给哥哥送点心的时候，她都会缠着玄同斗嘴。玄同这个性子冷淡的，竟是被她烦的，能跟她吵到一起去。
相看两相厌，很难想象，这么两个人最后竟然走到了一起。
那个中秋过去没有多久，战争就打响了。城市就涌进了不少洋人，他们的人很多，又是突击作战，玄同领兵纵然骁勇出击，但那一场仗打的也是十分惨烈。
玄同当时手下只有不到一万人，一万人死战五万洋兵，仗打到最后，也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人活着。
紫鷨的家人也在这场战役中牺牲，连他的哥哥也无从幸免。
紫色余分临终前将紫鷨托付给玄同，玄同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他。
战场上的承诺不只是安慰，待到队伍转移到了森狱，玄同便迎娶了紫鷨。
军队里面的女人只能是特务，做特工，紫鷨不可能做。玄同也舍不得让紫家最后的血脉去做讨好男人的事。可不做特工还要待在军队里，就只能做军官的太太。
玄同其实没必要非要将她带在身边，只是那一日，他开车去这接紫鷨的时候。紫鷨正抱着哥哥的骨灰站在破败不堪的家园里，竟是一步也不肯走。
她说，哥哥已经死了，她不想活了。反正自己活不久的，她要陪着哥哥，陪着紫家一起死。
玄同说她傻，可紫鷨却欣然接受他说她傻。
“家国不在，不敢为奴。我哪也不走，就留在这里，守着爹娘，守着哥哥。”
她脸上挂着泪，却一直不肯低头。这个一直被家里宠到大的姑娘，再也没有家人疼她了。
玄同心软了，那也是他第一次为了女人心软。
与她结婚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她，否则她那个倔脾气是真的打算要留在老家给父母兄长守孝。
况且他觉得男人总得结婚，与其以后被家人逼着做政治联姻，倒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虽然紫鷨任性了些，但她只是个被家人宠坏了的小姑娘。她虽然天真任性，可在大是大非的事情面前，她是个相当有骨气有原则的人。
洋人攻城的时候，多少富贵人为了活命将家资倾囊献给洋人，她可不一样，她哥哥在战场上杀敌，她在城里收留了许多与家人走散了的孤儿。洋人搜到她家的时候，她跟父母一同护着大门不让那些洋鬼子进门，洋人抓走了她的父母，又见她是个弱女子想要用强，紫鷨跟着洋人们去了，等到了地方，紫鷨趁着那洋鬼子不注意，拿出了哥哥留下的手枪直接就给他爆了头。
她从洋鬼子的手下死里逃生，她想要带着她年迈的父母一同离开，可是她的父母却早就被那些洋人杀了。
家人死了，但万幸的是，那些孩子被他们保住了。
玄同问她当时害不害怕，紫鷨只说，当时她是准备死的，反正自己是活不长的，但她又想，这些人毁了她的生活，她临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玄同又问她现在还想死吗？紫鷨笑了笑说，不管怎么说，她总是要死的。她是肯定要死在他前面的。如果她死了，请玄同一定要再找个好姑娘继续生活，千万不要记住她。
玄同问她为什么，紫鷨却是笑着回答道：“反正你是讨厌我的，为什么不再找个喜欢的呢？”
那是他们的新婚之夜，玄同心底本来是高兴的，可在听见她说的话后，心一下子就冷了。
他其实随后就反应过来，她是深知自己身体不好，不想拖累他所以才这么说。但在当时的那一刻，他就是觉得，是自己勉强了她。
他太过自我了，总是以为是自己想的永远都是对的。在他眼里，紫鷨还是那个聒噪又任性的小女孩。但这一年来经历的事情太多，他忘了她早就不是过去的她了……
她是个有主见的女人，他是不该替一个有主见的人做决定。
新婚夜里，玄同躲去了军营睡觉。偌大的新房里，只剩下紫鷨一个人在。
空荡荡的别墅里，只有几个眼生的婢女陪着她。她们与她们的主人一样，都是性格极其冷淡的……
虽然新婚夜过得冷清，可紫鷨倒也不觉得太寂寞。从前她总是缠着玄同与他吵嘴，那时候她只是觉得她十分讨厌他。可是那日那洋鬼子要欺负她的时候，她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人竟也是玄同。
她好像喜欢他，但现在，她嫁给了他，却不敢再喜欢他了。
从前一见到他，她心里就躁动得不行。可现在，她做了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她倒是没有那么大的波澜了。
似乎是她长大了的缘故，这种变化说不清道不明的，但夫妻两个人长久以来这样，旁人能瞒得住，但家里人却是不好交代了。
玄同的父亲是不大看得上玄同的这门婚事的，虽然玄同不是他正房太太所出的儿子，但也是他所看重的儿子。就算是庶出，娶一个落败的小户家女，到底不是门当户对。
不止如此，紫鷨先天不足，还有心口痛的毛病，他听说过一些话，貌似她是活不久的。
但紫色余分毕竟救了玄同一命，而玄同又一再表示，非紫鷨不娶，家里人拗不过他，所以只能遵照他的想法，让他娶了紫鷨。
但结婚三年，紫鷨的肚子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原本就看不上紫鷨的玄同父亲，终于是坐不住了。
趁着部队转移南下的时候，老爷子挑了几个干净的女孩子送去了军队。
当时军阀混战，还有外敌入侵，帝国虽然还叫帝国，但早就被军阀割据得四分五裂。他父亲当年最讨厌洋人，可后来洋人大炮让他对洋人的态度由抵制转为暧昧。玄同与他政见不合，便领兵去了南边待着。
紫鷨是留在京都的宅院里的，这三年的时间里，紫鷨没再缠着他，而是请了女先生在家念书。京都虽然有帝国最好的大学，但紫鷨身体不好，很难坚持在学校上课，而香染衣在京都也缺个落脚点，所以紫鷨就请她做了自己的家庭教师学习地质学。
这里家里，玄同很少回来，自打搬进来之后，他们满打满算也就一起生活了半个月。军队不可能一直都待在一个地方，尤其是现在兵荒马乱的，玄同更不可能守在家里过纨绔子弟的生活。而原本紫鷨刚来到京都的时候，是住在那边的大宅里的。后来紫鷨说，那边的长辈催促她生孩子催促得太麻烦，而且规矩极多，妯娌之间的关系也太不好相处，所以她才求着玄同搬出来住。
玄同也不想让紫鷨住在那边，家里面的事儿乱七八糟，何况自己的母亲也早就没了，他对那个地方更是没什么感情。紫鷨说要搬出来住，他还挺高兴的。
那个家虽然大却太憋闷了，可搬出来住后，这口气通透了，可兵荒马乱的年代，聚少离多成了他们夫妻感情的最大障碍。
不过这一次，父亲送来的这两个女人倒是成了他们夫妻感情的突破口。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的，就被人带去传到了紫鷨的耳朵里，紫鷨虽然当下未表态度。可是隔日就订好了机票去往了南城。
那边就要打仗了，紫鷨的身体根本受不住那样的颠沛流离，可她还是去找了玄同，她气势汹汹地拖着娇弱的身体，直接就奔向了司令部。
那两个女人就在司令部里，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她们穿着不合时宜的旗袍正在厨房做饭。
紫鷨看着她们，仿佛看到了还未与玄同结婚时候的自己。
她看着她们入神，虽是不免有些心凉，但那股无名的怒火却渐渐地灭了。
“玄同长官是个好人。”
这是那两个姑娘一直与紫鷨说的话。跟在她们两个身后，紫鷨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话，很热闹，但也很聒噪。她们身上仿佛有着用不完的力气，从司令部一直走到军营路卡一共十多里，这两个穿着高跟鞋的姑娘却一直都在笑着。
“我们都是京都女校的学生，现在打仗，学校不开学。我们就去做帮工赚些钱贴补家用，大帅让我们跟着长官来南方，我们做梦都没想到来到这里还会读书，虽然每天都要帮着阿姨做饭，但吃穿不愁，还能读书，我们就很满足了。”
她们高兴地跟紫鷨分享着她们的喜悦，丝毫没有将紫鷨看作是敌人，更不害怕她这位长官太太。
她们好像就是刚刚入学的学生一样，紫鷨在京都见过这些学生，虽然她们身上穿着艳丽的旗袍，可她们说说笑笑的模样完全是校园里的学生。
紫鷨也不清楚为何她们会这样快乐，这里时常会听见轰炸的声音，虽然隔着军事区还有一段距离，但生命在这里，简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她们完全不怕死，就像那一年的自己，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就敢开枪杀人……
紫鷨很羡慕她们，羡慕她们有活力，有自由，羡慕她们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羡慕她们可以穿着高跟鞋走很远的路，她们可以昂首挺胸，毫不畏惧这一圈男人的目光。
滚烫惹眼的姑娘，谁不会喜欢呢？
紫鷨看着她们的背影，身体忽然就栽歪了下去。
待到她醒来的时候，她的人已经躺在了行军床上。玄同正合着眼坐在她的身边，而她的手则是被他紧紧地握着。
她一动，玄同立马感知，紫鷨抽回了被玄同已经攥出汗的手。玄同有些不知所措，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来找他，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在乎自己。
她竟然不顾自己的身体千里迢迢来到这酷热的南国寻他……
这三年的相敬如宾，她对自己一直都不冷不热的。玄同也年轻气盛，紫鷨缠着他的时候，他就一副冷酷骄傲的模样，结了婚冷落了他，他更是不想低头让人看轻。
如今她来找自己，玄同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虽然他心疼她的身体，但一想到她是为了自己而来，玄同的心里却是十分激动。
“把我的包拿给我吧。”她平静地说着。
玄同转身去拿了她的拎包过来，紫鷨偷偷地偏过头去看，他背影的身量又瘦了些，比起上一次回京的时候瘦了很多。
而拎着她的皮包过来的玄同则是支支吾吾了起来。
“那两个姑娘其实是……”
“她们是公公给你找的妾室，虽然他瞒着我，但是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住？”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别说妾室了，就是外面包的姘头都不知道多少。婆家人只给他找了两个女学生，这已经是足够给她这个少夫人的面子了。
玄同低头说道：“她们不是我的妾室，她们只是来军营帮忙的学生。鷨儿，我与她们清清白白，我……”
“别骗自己了，也别再耽误人家了。要说伤心，我肯定会有些，但今天我见了她们两个，我倒是觉得她们真的还不错。她们真的很好，是你真正值得喜欢的人。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但犹豫再三，我还是想来这里看一看。如果她们不好，那我就再任性一次。但她们都是十分优秀的女孩，我想，我的确是不能耽误你……所以……”
玄同看着紫鷨从包里面翻找出来的信纸，顶头离婚书的三个大字直接让他的欣喜坠入了深渊。
“你想拿这个来证明你很大度吗？你以为，我会认同你这样的成全吗？”
玄同第一次朝着紫鷨发火，他愤怒的朝着紫鷨倾泻着自己压抑多年的情绪。
“娶你不只是因为你大哥，我若不喜欢，没人可以强迫得了我。我害怕的是我这样为难了你。这么多年来，我身边不是没有投怀送抱的女人，可那些人我从来都不看一眼。我知道我喜欢的人是谁，我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可以不喜欢我，我也可以尊重你的心意，但你不能看不起你自己。紫鷨，你明明是那么勇敢的姑娘，为什么会觉得这样的你是耽误了我？如果是你真的不喜欢我，那你告诉我，我不会为难你。”
玄同说得咬牙切齿，眼底隐隐泛起了水光。紫鷨被他这样一通嘶喊弄得蒙住了，结婚三年多，这还是他朝着自己发火。
他说，自己是个勇敢的姑娘。紫鷨低头看向了自己的那双手。
曾经，这双手也曾杀过人。紫鷨很勇敢，因为那时候的她根本就不怕死。
但现在，她却害怕了。她害怕自己会死，害怕这些美好的东西会在某一日化为乌有。
“我……我还记得，第一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背着我上山去，山很高吓得我犯了心脏病……你说我勇敢，其实我一点都不勇敢。我只是一个没用的病秧子，我留在你身边，是个拖累……”
她还是狠不下心来说她不喜欢他，他就在自己对面一直盯着自己。紫鷨一见到他的眼睛，就没办法狠心。
“你从来都不是拖累。”玄同撕碎了她手里握着的离婚书。他对着她郑重其事地说道：“就算你明天死了，你也是我的妻子。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况且咱们两个说不上谁会是谁的拖累……战场上的子弹都是不长眼的，保不齐我是那个先死的人。你想要让那两个女学生嫁给我，你才是耽误了人家。还有，你做什么事情好歹也问一问我的意愿，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紫鷨，你听到了吗？”
“呸，别说晦气话。”
紫鷨赶紧朝着他身上拍去，玄同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紫鷨，你要信我。”
或许，她是可以相信的。
终于是彼此敞开心扉将话说开，紫鷨也认清了自己的内心。紫鷨来了这边，没再回去。京都太憋闷了，就算她住在外面，节日里总避免不了那些守旧的长辈。再加上他们两个人已经把话说开。彼此也都是浓情蜜意的时候，玄同也不舍得再让她走。
说来也怪，自从紫鷨来到了南边，这战争的局面倒是没那么紧张了。不过仗还是在打，这里虽然没有京都安稳，但跟在玄同身边，紫鷨却意外地安心。
而玄同也将她保护得很好，紫鷨在京都学习的地质研究，倒也意外地帮了玄同解决了不少问题。
战争里面，最吃香的还是金条，这东西到哪都是硬通货。而玄同靠着紫鷨意外发现的两处金矿，直接是发了横财。从前南边的军资一向吃紧。可现在有了金矿，南国与北方的水路线竟也因为充足的后备资源逐渐被玄同争了回来。
之后的两年时间，玄同在前线打了不少胜仗，森狱的军队直接将从前丢下的失地收复了回来，而玄同与紫鷨的孩子也是那时候出生的。
那是玄同人生最得意的时候，可惜美好的东西总是容易破碎。紫鷨在生下女儿后不久，心痛的毛病就越来越厉害了。
而紫鷨不想让战场上的玄同担心，选择故意隐瞒了自己的病情。等到玄同发现她病情严重的时候，紫鷨的病已经无力回天了。
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成为现实，玄同如坠深渊。可紫鷨却远比玄同这个大男人要坚强。
“你别哭啊，从前那傲气凛然的玄同可不是这样。”看着守着病床旁边的玄同，紫鷨笑呵呵地拉起了他的手。
抚着他那满是茧子的手掌，紫鷨朝着他道：“我其实一点都不勇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领我看日落，其实那天我根本就没看到日落，我只记得山好高，心很痛，我的浑身都在抖。可你却一点都不害怕……我那时候觉得你真是个英雄，你竟然不怕高，不害怕会死。不像大哥……总是嘴上说得厉害……”
玄同的确是胆大，但在遇见她之后，他其实也怕死。
他怕自己死了，以后没人能照顾她们娘俩。所以他上战场的时候都格外得小心，虽然子弹不长眼睛，可是他自己长了眼睛。他不能死在她前面，决不能死在她前面……
可他也害怕失去她，他怕她会死，他无法想象如果她死了，他会怎么样。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把持不住自己，为什么让她怀孕……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或许他就不会失去她。
可他现在能做什么呢？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坐在这儿，静静地守在她身边。他安静地听着她将这过去的事情，一点一滴的……玄同每个字都听得很认真。从他们相遇，一直到他们一起经历的岁月。玄同惊讶紫鷨竟然每一件事都记得很清楚，他听到最后，才发现原来自己喜欢她远比不上她喜欢自己。
他做不到对于她的任何事都记得那么清楚，可是紫鷨却可以记住他身上的所有事儿。
“这些事儿你都记得……”
“小时候我听人说，人死了会喝孟婆汤，喝了汤之后就什么都忘了，没有记忆的人就可以投胎，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可是我身边的人对我都很好，我知道我活不久……可我不想死了之后将你们都忘了，所以我才想着要将这些快乐的事情都记住。爹，娘，大哥，宝宝，还有你……你们都这么好，我不可以忘记你们的。我绝不可以将你们都忘了……”
玄同拼命地忍住自己的泪，可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紫鷨瞧着他这样，立马撑着消瘦无力的手臂想要为他拭泪。
“不哭，男子汉大丈夫，你可不能哭。”
“虽然你笑起来并不那么好看，可哭起来更难看。你不能哭，就算我离开了，还有女儿在，宝宝多乖啊，你可不能给她做坏榜样。”紫鷨抓着他的手，又是一再地叮嘱着他。
“照顾好她。”
“嗯……我答应你。”
他喃喃地说着，可眼神只有空洞的虚无。
隔了一日，油尽灯枯的紫鷨，永远地告别了玄同。
她走的那天，南国下了好几日的大雨突然就晴了。玄同抱着她枯瘦的身体，却是意外的平静。
他记得紫鷨临终时候对他说的话。
“带我回家去……回家去……”
她已经意识涣散，这话她一直念着，玄同也一遍遍地答应着，只是到了最后，她听不到他的话了。
他没哭，因为她说他不能给女儿做坏榜样。
男子汉是不能哭的，她说的话，他记着呢。
她说要回的家，就是她出生的那座城市。
那里有她的老家，她的父母兄长都长眠在那里，她要回家，死落叶归根游子还乡的人之常情。
只是兜兜转转了那么多年，打仗打了足足三四年，玄同才再一次的踏足故地。
终于将她的骨灰安置好，玄同领着女儿，回到了紫家老宅。
女儿正是活蹦乱跳的年纪，她蹦蹦跳跳地在绛紫苑里来回奔跑着，玄同站在海棠树下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是见到了小时候的紫鷨。
他眼底的疲惫一瞬间纾解殆尽。
天上的明月照在他的头顶，玄同遥望着月亮，喃喃自语。
“我以后也还是留在这里的。”
女儿蹦蹦跳跳地来到了他的面前。
“爹，你说什么？”
“爹爹说，以后我也是要留在这里的。”
“我们不走了吗？”
“是要走的，不过最后是要回来的，若是爹爹不在了，你一定要送爹爹回到这里。”
“这里？爹爹为什么会不在？是像娘一样，去另外的世界了吗？”
“是。”
“那爹爹都去另外的世界了，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
“因为爹爹的心在这里。”
“心？心又是谁？”
“这个你长大了就会明白。”
玄同叹气地说着，而女儿虽然不懂自己父亲的回答，但她知道，爹爹并不高兴。
自来到这里，他就不开心，可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她只能伸出手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腿。
“那我的心就在爹爹这里。”